犀皮漆 工艺独特,历史悠久,实物有三国朱然墓出土的犀皮漆耳杯,最早相关的工艺记载见于唐代文献。至今仍在传续和发展的犀皮漆气质不变,技艺却在不断变化。
犀皮漆 纹理
袁荃猷在《谈犀皮 漆器》一文中提到,她和王世襄先生去拜访崇文门外蒜市口烟袋杆生产合作社的桂茂栲先生时,桂先生讲述了烟杆犀皮的制作工艺,“石黄入生漆调成一定的稠度,上在木质的烟杆袋上。趁它未干时候,用右手大拇指轻轻将漆推出一个一个凸起的小尖,从烟杆的一端,转着推到另一端。推成之后,有点像蛇皮的鳞纹”。
明 犀皮漆盖盒
这一道工序术语叫“打埝”,就像筑土防水似的在平地上打出高起的“埝”来。烟杆这个“埝”的做法,也可以称为“推埝”。不同的器型,做“埝”的手势和方法差异很大。 老虎皮烟杆较细,直径不会超过一厘米,用手“堆或推埝”,更符合烟杆细长的器型。
打埝之后,再埝上红、黑相间的上漆,就是红漆一次入“荫”一次,黑漆一次入“荫”一次,目的是使得尖端凸起,最后再整体 髹漆,也是黑红相间。犀皮 花纹的样式取决于打埝的方法,除了桂先生提到的“打埝”外,还有“甩埝”“撒埝”等各种形成“埝”的技法,犀皮的色彩由漆层决定。“明犀皮盒一类的片云纹,它的埝可能是用手指粘打出来的。近年来所生产的烟袋杆,因用手推埝,成本太高,已改用绳子或橡皮网蘸漆,滚印打埝,花纹也就改变样子了。”
老虎皮漆烟杆
清代老虎皮漆烟杆,烟杆长约24.2厘米,为犀皮漆工艺,对比纹饰,称此物为“松鳞纹犀皮漆烟杆”更为贴切。
点埝,直接蘸着调制好的稠漆点在底胎上,形成一个个凸起的小尖。查“埝”字释义,解释为田里或浅水里用来挡水的土埂,这形象生动地说明了犀皮纹开始制作时就像堆积土埂一样,可知“埝”即为凸起的小尖或胎体上的“土埂”,“水”或“云”一样的纹饰在“埝”间流动。“打埝”和“点埝”在技法上没有根本的不同,工艺的原理都是在器底上形成高低不同的 起伏。“埝”在犀皮漆器上很容易看出来,看上去有点类似台风眼或者梯田的顶端。“埝”周围的纹饰围绕着它展开。“埝”可塑可画,没有定法。
点埝
凸起的小尖围绕着一圈一圈不同的漆层,呈现出类似松鳞的花纹。什么是“松鳞”?其实就是松树皮的样态,这样称呼自然比松树皮好听一些。古人善于借物拟物,松鳞也有“龙鳞”的意味。《髹饰录》中提到犀皮还可与戗金或款彩结合,名曰“戗金间犀皮”和“款彩间犀皮”。
王世襄先生在《对犀皮漆器的再认识》一文中说道:“朱然墓中发现的犀皮漆器是一对耳杯(羽觞),每件长9.6厘米,宽5.6厘米,高2.4厘米。正面黑漆,花纹不显著。背而黑、红、黄三色相间,表面光滑,花纹回旋如旋涡,有行云流水之致,制作工艺已经相当成熟。”
朱然墓犀皮漆耳杯
自然纹样之所以会让工艺者争相模仿,就是源于人对自然的崇拜,做得越接近自然状态越不会产生“僵”“板”之感。就犀皮工艺而言,作品会反映出各个环节的工艺质量,比如表面是否平整、纹路是否流畅、器型是否端正、磨显工艺是否到位、色漆设色是否鲜活等等。这些工艺的各个环节都需要审美意识。一件完美的犀皮器作品,所有要素都要考虑周全。
古代犀皮漆工艺中的“打埝”与现在俗称的犀皮漆“打埝”不同。古代是上稠漆在似干非干的情况下用手指推出起伏,看似无规律,实则变中有序,最后呈现出的犀皮漆行云流水般的质感,而如今的大多数作品禁不起推敲。
荀子认为“无伪则性不能自美”,庄子讲“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前者认为艺术是人为的加工,强调艺术的人工制作和外在功利;后者则突出的是自然,即美和艺术的独立,强调美是自然和天性的自由,美的欲求要设法突破束缚。这一矛盾是对犀皮漆工艺最好的阐释,器型是纹理的容器,它束缚着纹理的走势,纹理则“自由地”在器型上游走。
清 犀皮漆葵瓣式捧盒
犀皮漆艺的发展,不是从书本中的理论而来,虽有古器物或古籍的关键启示,但其发展还是有赖于后人的智慧,需适应当代的需求。千人千面才是通向成功的工艺之道,但恪守优秀传统技法也是传承的核心。犀皮漆之美,不能用固化、僵死的标准去定义,说到底还是修养之美,是“用”之美,加入手艺人的修养才能造就美器。
内容选自《中国艺术》2019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