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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级非物质
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阳江
漆器髹饰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陈其积先生(1938-2022)。该图片由陈小红(提供)。
撰文|林观星
二〇二二年春节,一次偶然的缘分我来到阳江
漆艺院参观展览。后来,我逐渐认识戴倩芳、陈泽满、陈其积、陈小红、林业潮、陈自豪、谭义敏、项健、范高亮、梁汝欢、梁丹茹、张韶、邱养记、马文棋、黄友章、杨耀卓、黄成家、王清泉、施如瑞、阮文峰、罗嘉诚等数十位漆艺传承人、创作者与民间
漆器收藏家。
在我的印象中,我是很少了解、认识、接触到广东阳江漆器、漆画的。自我打小起我所生活、学习、生长的环境一直听到的是广东阳江关山月先生的名字,而较少听到“阳江漆器”这四个字。去年我坐出租车的时候,曾问过一位“85后”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您听说过‘阳江漆器’?”师傅连忙摇头。我心想,这或许,就是目前广东阳江这座城市所面临的文化困境,同时也是对于非遗传统
手工艺在当今百姓生活中的一种“文化失语”境况。而实际上,我们所调研及接触到的事实,即“阳江漆器髹饰技艺”承传的现实窘境远远是超出预估的范畴。这一重要事实是在于“90后”“00后”“10后”等年轻群体没有更多机会接触、认识本土非遗文化(如漆器)。
由此,自二〇二二年以来,我在民间漆器收藏家谭义敏先生家里看到了清代的
大漆漆桶和清末民初的漆画时,这瞬间彷佛穿越时空的相遇,或者是我在特定历史阶段下与中国传统漆器、中国传统漆艺传承人的缘分。
[清末],作品品名:《百果盒》(顶视图),产地:阳春高村,材料:竹、木、大漆,尺寸:高8cm,半径15cm。该作品由收藏家谭义敏提供,该作品图片由梁基敏(摄影)。
我多次在学术研究成果中提到:“广东阳江漆艺的历史离不开历代阳江漆艺人的艰辛努力,其以锐意创新的精神为广东阳江的本土文化开辟了新路。”以近一百年的漆艺历史来看,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阳江漆器髹饰技艺”的发轫、繁盛离不开郑文光、李伯振、傅乃彬、张思逊、刘启、谢克超、傅以桓、周向明、谭昌荣、张悌清、许章衡、黄友章、苏华、陈大均、沙泗、范俊、陈其积、程运崇、梁汝欢、马文棋、杨华汉、杨国伟、傅以周、张韶、范高亮、杨耀卓等数辈人的努力。
1962年6月,湛江专区
艺术学校美术班全体师生合影留念。第一排右三:程运崇;倒数最后一排居中:陈其积;倒数第二排居中:梁汝欢。该图片由梁汝欢、梁丹茹(提供)。
在近一百年历史中,不得不提“六二届”黄金一代组合(陈其积、梁汝欢、程运崇等人)进入阳江县地方国营漆器工艺厂,他们辛勤工作至退休,亦即阳江县地方国营漆器工艺厂倒闭停业时。在我看来,随着近一个月“‘漆系一生’:陈其积漆艺传承60周年师生作品展”的闭幕,也意味着阳江漆艺的发展正式迎来了21世纪20年代的新变化与转向,同时也代表着“六二届”黄金一代正式落下帷幕。
二〇二二年二月,我在电话中与陈其积先生通讯,简单谈及阳江漆艺境况,奈当时身体病重,时隔三个月我第一次在陈老的故居见到他,当时我带上《阳江漆艺历史演进考述》初稿过去,陈老夫人一直念叨:“有年轻人来看您,您醒醒。”这一段话我至今历历在目,存放于心。陈老去世后,陈小红女士、陈自豪先生一直非常鼓励、支持我继续完成该项研究,以期完成其父亲、师父的心愿。
综上所述,可以见得“阳江漆器髹饰技艺”的承传在当下迎来了新的挑战与考验。第一、伴随着工业化、批量化生产形态与模式的发展,传统漆器逐渐被新式形态产品替换;第二、自80年代中期以来,阳江漆艺发展的一大趋势是传统漆器制作向现代漆画创作转向;第三、工艺创新之道日渐需要结合现代设计的思维路径;第四,传统漆艺产业的结构性改革乏力等问题。
而复观近六十年来,其中有数位传统手艺人做出了努力。如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傅以周先生承继父亲傅乃彬,兄长傅以桓,姐姐傅以霞、傅以珍等家人的传统漆艺技法。以及范高亮先生承继父亲范俊的传统漆器髹饰技艺方法,并在21世纪前20年发轫阳江本土漆画艺术等知名漆艺人。因此,在笔者看来,阳江漆艺的当代承传、守护更像是一幅巨大的人物群像,他们共同营构了阳江漆艺的本土手工艺承传之路。在这里,我多次提及民间漆器收藏家对于本土文化的保育与守护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如谭义敏、邱养记、陈泽满先生。
图片人物顺序(从左至右):林观星、谭义敏、陈小红、邱养记。该图片由邱养记(提供),拍摄于2023年8月18日。
但是很显然,这一问题的轴心在当下出现了新的转向,即传统漆器技法在年轻漆艺创作者中承继的问题。与此同时,漆画的市场需求大于漆器产品诉求,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传统漆器的创作与制作。而回想近六十载阳江漆艺发展的历程,可见当时漆器创新、出品、参展及出口创汇的盛景。而如今看来,这是过眼烟云的历史了,不难让非遗传承人、学人和观者感到唏嘘与心酸。
让更多老一辈漆艺传承人感慨的是,曾经阳江地方国营漆器工艺厂的流金岁月犹如昨日,以及曾经的职工同事随着年龄的增加而相继离去。因此,是谁在承传、守护着“阳江漆器髹饰技艺”?在这里,其实我思考与强调更多的是“未来会有谁继续承传着这门传统手工技艺”?
300多年的阳江漆艺历史,曾经作为一座小城市的轴心文化。如今的凋零与新生,不禁让学人、百姓们思考到这项传统手工艺正处于老百姓日常生活的边缘处,更以持续性的速度不断试图走向式微与衰落。但与此同时,真正去承传、守护这项文化工程,又是何大难度呢?
曾经广东阳江漆艺的流金岁月,是代表着过去一百年来阳江漆艺人的工匠精神的,也正是因为其内在的工匠精神、品格与工艺价值,才让广东阳江漆艺超越了地域文化本身局限与藩篱。我想,“承传”的意义就是中国传统手工艺如同火焰般的精神不断传递给后人,更像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如今我们看到,如陈其积先生六十载的漆艺人生,所培养的一批批学生,至今也花团锦簇、桃李满园。这是广东漆艺的未来,也是广东阳江漆艺在新世纪的新声。
陈其积与学生合影合集(局部),图片来源于“‘漆系一生’陈其积漆艺传承60周年师生作品展”现场。
林观星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阳江漆器髹饰技艺”市级代表性传承人梁汝欢、梁丹茹父女、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阳江风筝”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梁玉泉(梁汝欢侄子)(右一)合影。该图片由林观星(拍摄)。
我认为:“中国漆艺不仅仅工艺美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人民生活、审美的重要体现。”但愿后继漆艺创作者继续勇于担当,锐意创新,不断以新作回应时代、回应百姓生活,让中华漆艺文化重新走进人民生活、审美之中。并且,承继先辈手艺人的美学思想、工艺技法,继续起航,抵达艺术与生活的彼岸。
林观星
写于癸卯兔年七月二十日
【作者林观星系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学术研究者、中国艺术人类学学者、文艺评论家、插画艺术家、视觉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