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we 发表于 2023-9-1 07:01:57

一篇有关古代犀皮漆制作技法的探讨

文:王伯杨图:王伯杨(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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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髹饰录》所载之犀皮漆(滑地犀毗)

制作技法考析

摘要:

关于明代《髹饰录》所记载的犀皮漆,我认为当时的艺术表达形式及制作手法与王世襄,袁献猷在《髹饰录注解》中注解及引用的方法完全不同,推测清代的犀皮漆和彰髹已经混称犀皮了,此文分析桂茂拷用打捻法所制的犀皮漆跟明代《髹饰录》所记载的其实是不同的。下文将对明代犀皮漆的制作方法提出史料论据和试制参考方法

关键词:

犀皮漆、滑地犀毗、斑纹填漆、彰髹、剔犀、鎗金间犀皮、攒犀、滑地紫犀、打捻、文质齐平、地子、《髹饰录》、《因话录》、《辍耕录》

正文:

明代《髹饰录》所记载的犀皮漆,我认为当时的艺术表达形式及制作手法与王世襄,袁献猷在《髹饰录注》中注解及引用的方法不同。据《因话录》:“髹器谓之西皮,世人误以为犀角之犀,非也。乃西方马鞍,自黑而丹,自丹而黄,时复改易,五色相叠。马镫磨擦有凹处,粲然成文,遂以髹漆仿为之。”这段话是唐人赵林写的,得到元人陶宗仪的附和,两人虽相隔数百年,但都认可这个描述,证明从唐代到元代,犀皮漆的艺术特征基本都是相同的,《因话录》的描述非常清楚,

第一,五色相叠(与五色缤纷不同,强调层叠)。

第二,凹处粲然成文(强调磨凹出纹)。

而且黄成在《髹饰录》中的记录:“犀皮,或作犀皮,或犀毗。文有片云,圆花,松鳞诸斑。近有红面者,以光滑为美。”在此黄成强调某些犀皮漆呈红面,或为单色面,非斑纹填漆效果。

杨明也注解曰:“摩窳诸般,黑面红中黄底为原法。红面黑为中,黄为底。黄面赤,黑互为中,为底。”,杨明注解,在此也强调了颜色层次。

通过这些记录,我们可以得知,当时的犀皮漆有一个重要特征——即五色相叠,强调的是颜色叠压且层次分明,而不是斑纹填漆类的五色缤纷交错。另外,某些犀皮漆表面有打磨形成的凹。以上这些与袁献猷记录桂茂拷制作烟袋杆的方法明显是不同的,也与斑纹填漆的文质齐平是有明显区别的。

下面我们看看黄成在《髹饰录》中的记录:“犀皮,或作犀皮,或犀毗。文有片云,圆花,松鳞诸斑。近有红面者,以光滑为美。”(注:在此黄成强调某些犀皮漆呈红面,或为某单色面,非斑纹填漆效果)杨明也注解曰:摩窳诸般,黑面红中黄底为原法。红面黑为中,黄为底。黄面赤,黑互为中,为底。此则犀皮条目,黄成仅记载三种花纹,即片云、圆花、松鳞;而杨明注解,更是不假思索,只说着色,不论花纹。证明当时犀皮漆的艺术表达方式,是为大众所熟知而且是非常容易辨识的,否则记录不应如此草率。

在此我分析在明代之前,犀皮乃是在平滑的地子上分别髹涂数层不同的颜色,然后通过利用地子异色的原理,打磨或攒钻地子,保留下来的高处漆层就自然形成各种梯田状、层状花纹或圆点状排列,与斑纹填漆(彰髹)缤纷错杂的面貌有本质的区别,故此一目了然,不须过度解析。至于黄成将犀皮漆归于填嵌门,可能是取其视觉效果“文陷于地”的特征。(犀皮漆的地子,本身就是互为表里,这里也说得过去。)

我分析明代以前的制作犀皮漆的方法大致上有五种,这五种方法的前四种,均《髹饰录》所载,最后一种出自推理,因目前我尚未在《髹饰录》中发现关联条目,谨慎起见,暂不作定论。

第一种:片云(与三国孙吴墓出土物大致相同)

第二种:圆花(滑地犀毗之一,打磨手法所致)

第三种:松鳞(滑地犀毗之一,打磨手法所致)图一

第四种:攒犀(在逐层髹涂多层不同颜色的平面上,使用钻孔或特殊磨孔技术做出的花纹)

第五种:皱纹犀皮(待考),见都穆《听雨纪谈》:“犀皮当作犀毗。毗者,脐也。犀牛皮坚而有文,其脐四旁,文如饕餮相对。”关于这个描述,可以从犀牛肚脐眼视觉表达入手,一种是上文我们提到的片云或圆花效果,呈一圈一圈的纹理,另一种可能是由于犀牛肚脐眼周围的皮肤确实有点像大漆漆皱,这里推测也有可能当时的某种犀皮漆是利用皱纹填漆打磨形成的花纹。这个观点为推测,目前有待加强论证。

下面请看具体分析:

第一:片云

关于以上五种花色,对其中三种我进行过试制。下面的试制方法,或可以参考例证一下。

片云制作方法:

涂刷:在预兆打磨平滑的黑色(或它色)地子上,分别均匀刷涂三层或多层互相不同的颜色。

打磨:保留一至几个中心点,然后围绕这些点打磨掉四周围的色漆层直至黑色(或它色)地子,只将中间岛形部分留下,则自然形成片云的效果。

见试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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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黑色(或它色)部分为打磨后露出来的地子,这是运用推理的手法髹漆打磨得到的效果。色层效果与三国孙吴墓出土物接近。可见每层漆之间基本是层层相压,符合赵林所描述的五色相叠,并不同于彰髹(斑纹填漆)的缤纷烦杂。我们可以推理得出犀皮漆的地子必须是平滑的,否则做不出五色相叠的效果。这个打磨方式做的犀皮还有一种可能呈献的效果——就是都穆在《听雨纪谈》中描述的:“犀皮当作犀毗。毗者,脐也。犀牛皮坚而有文,其脐四旁,文如饕餮相对。”即呈献一圈圈围绕圆台的效果,周围的纹理就像饕餮相对。

(图中为利用平面髹漆方式试制,因漆层未达厚度,为实际效果起见,就没保留大面积纯色的面,但还是可见漆层层次较为分明)

第二种,松鳞(滑地犀毗之二)

松鳞与片云制作手法基本一样,也是在平滑的黑色地子上分别涂饰几层颜色不同的漆,然后保留出如松树皮斑块般排列的系列岛屿不磨,其余部分打磨至黑色(或它色)地子,留下的高处漆层自然形成如松鳞排列效果的花纹。略有不同的是,片云强调的是相对单独的一片或几片,而松鳞则刻意地网状磨凹漆面,保留多处较有规律排列并高出地子的异色多层漆,在黑色地子的网状间隔下,形成类似松鳞的视觉效果。这分析也基本符合《听雨纪谈》说:“又有髹漆用石水磨之,混然凹者,名滑地犀毗。”

(注:滑地之谓,可参考《格古要论》:“古剔犀器皿,以滑地紫犀为贵……底如仰瓦,光泽而坚”)这里的滑地,大致意思是指漆面凹下去的地方是光滑的)

犀皮漆古珠.年代不详(松鳞)

http://mmbiz.qpic.cn/mmbiz/JflZN8ZzfAvf5tUuBfcgH7HjmwHMCP5VY80QR2Z3FbCqc8tWP3ACn0eSDlUvn7ZltDycEMCwfbxXaiaLzsnxzVA/0?wx_fmt=png

由于器物面太小,不太方便打磨,但大致上环绕岛屿打磨的手法,可以看得出来。大致就是这个道理,黑色部分是我们将漆层磨至黑色形成的分割带。目前这件不够理想,等我大面积的松鳞实验制作出来,再与大家分享。

第三种.圆花(磨斑法)

圆花的制作,目前我仅实验了点状打磨制作,尚未进行钻斑法,钻制法又称攒犀,下一步再行论述。

圆花打磨法也与此前片云和松鳞法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点状磨坑直抵黑地。形成很多黑点,周围高出的异色漆面就像花瓣层层团簇。

黑点结合色漆层,出现类似圆花的效果。这个由于打磨的点不够圆,但也是磨斑的尝试,可以见到磨至黑色后,其他色层高起形成以黑点为中心的花斑,可能古代磨斑所用的磨料不同,磨出的花色比较浑圆。

第四种.攒犀

这个方法倒不是填嵌门所载的犀皮条目所载,而是从髹饰录坤集的鎗划门记录的技法——鎗金间犀皮条目所载。鎗金间犀皮之义,就是在犀皮漆做地子的漆面上锥刻花纹(锥毗?),然后将所刻花纹鎗金。此条杨明注曰:“有磨斑,有钻斑。”。磨斑大致与犀皮圆花诸法相同,而钻斑法,就是攒犀技法。

攒犀制法,就是在已经分别髹涂数层异色的平面上,用圆头钻钻磨出圆点状,与犀皮条的圆花效果差不多,只是攒犀排列更为密集,成圆点状排列。

攒犀的制法我尚未完成实验,但从鎗金间攒犀工艺技法上可以推理,明代犀皮应该是在平地上做漆(滑地犀毗),才能便于鎗划填金,并非斑纹填漆之列,斑纹填漆的彰髹未打磨前的地子坑坑洼洼,是不适合做鎗金工艺的。

又及:

有些东汉的岭南青瓷上,某些品种有类似鎗金攒犀的花纹结构。这个仅是我的推测,等实验出来再发文与大家再行探讨。现在先与大家分享一下岭南青瓷的类似鎗金间攒犀的花纹,供延伸思路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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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圆点即类似于攒犀的效果,羽状纹类似于鎗金。(图非漆器仅供参考比喻而已)

第五种.皱纹犀皮(待考)

皱纹犀皮,见都穆《听雨纪谈》:“犀皮当作犀毗。毗者,脐也。犀牛皮坚而有文,其脐四旁,文如饕餮相对。”犀牛肚脐眼周围的皮肤确实有点像大漆漆皱,也有可能某种犀皮漆是皱纹填漆打磨形成的花纹。这个观点为推测,目前有待加强论证。

《听雨纪谈》中解释个"毗"字是肚脐的意思。犀牛的皮肤结实,平常坐卧之时,肚脐这个地方就在地上磨得极为光滑,有一层一层的纹饰。因此,西域人常把犀牛的肚脐部位的皮制成腰带中间的一种装饰。而且明人马愈在《马氏日抄.犀毗》也支持这个观点:“髹器称犀毗者,人不解其义,譌为犀皮……盖毗者,脐也。犀牛皮坚有文,其脐旁四面文如饕餮相对,中一圜眼,坐卧起伏,磨砺光滑。西域人剸西,剜取之以为腰带之饰……后世髹器仿而之,都,马二人所记录的,可能就是皱纹犀皮漆。

下面是我在2011年用大漆自然起皱肌理试制都穆所说的犀皮漆花纹,为突出花纹才是皱纹犀皮漆的主题,特意只髹涂红黑两色,给各位看看,或可以参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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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证(剔犀)

剔犀技法,黄成列入雕镂第十。但剔犀其实与剔红,剔绿,剔黑,剔彩等制作方法有所不同,剔犀采用的刀,在漆胚上多为为刮磨之用,并非如同剔红等以切刻为主,实际上剔犀的刀法更接近于刮磨出花纹,而不是切刻出花纹。例如绛州剔犀的某些技法,就很能说明磨的取向。所以杨明注曰:“此制法源于锥毗,而极巧致,精复色多,故名。三色更叠,言朱,黄,黑错重也。用绿非古制。剔法有仰瓦,有峻深。”

杨明说剔犀的制法源于锥毗,锥毗之法,今虽暂不可考,但研究者也不妨顾名思义延伸一下思路,有可能是类似鎗金间犀皮工艺用锥刻画犀皮漆的步骤。但无论如何,剔犀的方法,主要是由打磨为主的技法在内构成的(刀法近似磨刮),某些特征与古犀皮技法是关联的。可以作为犀皮(滑地犀毗)工艺的一个旁证。《格古要论》记录的滑地紫犀剔犀器,其地子也是磨制致平的,也可以旁证明代犀皮漆凹处的地子也是磨制致平滑的。古代犀毗之法很可能是剔犀的起源。(另文论述)

物证

下面我们来看一件三国时期的犀皮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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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东吴孙吴墓出土)

此物目测可见制法是在光滑黑地之上,多层髹涂异色层,然后打磨而成。(注:根据其花斑较大而线条延续的完整来分析,其地子必须是接近平的,如多地子处凸起,不会形成线条如此连续的大花斑,可参考本文的“片云”试制效果,推测这可能就是片云斑犀皮漆)

这件三国时期的犀皮漆器,漆层层层相压,基本符合《因话录》所载之犀皮五色相叠的视觉效果。证明古犀毗的漆层是纹丝不乱的,一层叠着一层,不像斑纹填漆的彰髹之类,各色缤纷错沓。

结论

王世襄、袁献猷在注解《髹饰录》记录的打捻起纹工艺已经是清朝以后的事了,我认为那时候的犀皮称谓实际上已经是犀皮和彰髹(斑纹填漆)的混称了。王、袁二位的著作中,记录桂茂拷所制犀皮是人为打捻起纹的,如在明代,这种方法或属于彰髹(斑纹填漆)范畴,而不是犀皮。根据以上七条论据,我认为明代以前所谓的犀皮漆,是在平整光滑的地子上逐层髹涂不同色的大漆,然后通过特殊打磨或钻孔等手法来表达效果的,不是打捻所制或物料引起纹所制的,故此也有滑地犀毗之称。至于清代为什么将彰髹(斑纹填漆)技法也称为犀皮漆,我认为可能是犀皮的称谓可能比彰髹技法更利于销售,出于商业目的,有所企图而故意将其混称了。而真正的明代以前所说的犀皮漆标本,我相信按照本文的分析推演方法,未来一定可以发现更多有力的古代物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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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这是一道华丽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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