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技术的根本在于道,
周小林父子与“三百砚斋”的成就在于他们将被十年浩劫以及商品时代破坏、中断的徽州工艺,重归雅正,带回了正脉。
屯溪老街上,周小林是个人物。
多少各国政要、海外文化名人出入他位于老街最中心位置的“三百砚斋”;数位国家级雕刻大师、漆艺大师、木雕大师亦随着“三百砚斋”的一方方精品
歙砚应运而生。
也许因为少时学过武生,周小林一辈子行事做人都带有一股侠气。47岁辞去公务员,决心做天下最好的歙砚,就此与自己的执念厮守余生,“没有其他的,我就是把自己往死里做。”
不会画,也不会雕,却将原流于平庸的歙砚艺术带向了一个新天地,周小林何以成事?
芙蓉溪边渔石人
从临近婺源的龙尾山到屯溪,走高速公路大概有七八十公里车程。“高速未通的时候,一路盘山公路进去,少有不晕车的。”周小林的儿子周方告诉我们。歙石的产地以婺源与歙县交界处的龙尾山(罗纹山)下芙蓉溪涧为最优,歙砚又称龙尾砚。为了寻找最上乘的籽料,这条路周家父子已来来回回走了23年。
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连皮带筋,多少都和伤痛相关。少时被母亲以20块银元卖给他人;20出头被打成最年轻的右派;代表黄山市文化局与中央电视台合拍12集电视风光音乐片“黄山颂”,片子在央视一炮而红,他却因为一张餐饮费白条牵连入狱十个月……老林自言47岁还能割断所有过往,重新来过,这勇气或许正来源于这当初看似无穷无尽的苦难。
(以上图片为:婺源与歙县交界处的龙尾山)
“事情可以小,但起点一定要高。”虽已入夏,细雨中的深山依然清冷,老林穿一件大红色的薄毛衣,身材清瘦,目光炯炯,说话声音不大,抑扬顿挫,字字清晰。“三百砚斋”的名字来自于同是徽人的吴作人。出处是白石老人常用的一方闲章“三百印富翁”,“吴老说,希望你成为三百砚富翁。至于他写给我的另一幅字,‘歙砚第一家’,更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只做第一,不做第二。”
指着赶来陪我们到溪边摸石的小鲍鲍佩忠,老林笑言,没有龙尾山、芙蓉溪,也就没有屯溪老街上的“三百砚斋”。23年前,在村里十数家卖石的人家里,老林看中了当时才16岁的憨厚老实的小鲍,而后,老林处很多上等坯料都来自于小鲍家。
而另一位与老林相交欢的小辈汪建岗,如今已在溪头开起了1000平方米的“芙蓉溪砚馆”。我们看到周小林出的厚厚两本《歙之国宝》如同“葵花宝典”一般置于汪建岗的案头,有些书页已经翻得快要掉落。“当初父亲要做这本书,我并不赞同。感觉如同要把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心血创意送给他人。但父亲却说,如能因此使同仁有所获,使歙砚有发展,善莫大焉。”周方摩挲着红色的封皮,微笑道来。怎不令人击节赞叹,从石商到艺家,沉默衲言的汪建岗十数年来潜心刻砚,其刻工竟已让屯溪老街上一些浪得虚名的“工艺大师”心生畏惧。
周小林就这样和芙蓉溪互为成就着。
不惜代价,不计成本,二十三年,从小林到老林,在这芙蓉溪,经过周家父子双手的原石何止百万方计!如此积累下来,如今“三百砚斋”已坐拥数万方最好的古坑石料,几近垄断。
(以上三张图为:荷塘月色,一指砚)
歙砚制作梦之队
屯溪老街上,与徽州文化底蕴紧密相关的文房四宝店比邻而立,歙砚店这两年关了不少,但也还有十几家。2000年,老林买下了位于老街最中心位置的一栋四上四下的老楼,誓做“歙砚第一人”。
和篆刻等传统艺术一样,砚文化原本是建立在古代文人的实用性基础上孕育而出的。今人大多在雕刻上工于繁复,刻工粗糙。一开始,老林就确定“三百砚斋”若想超越古人,就必须融入新的人文情怀,要让砚的实用、欣赏、雅玩、收藏等诸多元素结合起来,凸显当代艺术家的才智和现代人的审美情趣个性。
(以上三张图为:清风高洁,眉字纹珠皮砚)
老林有帅才,砚雕艺术家蔡永江、漆艺国手甘而可、木艺大师刘年宝是老林最初发掘的三位爱将,他们四人组成了一支“梦之队”,整天泡在一起,或借鉴明式家具的格调制盒,或运用小件玉石器“薄意”技法雕砚,日日如琢如磨。老林给自己的团队精细分工,擅长薄意的,专攻山水花鸟的,长于人物的;连宝制盒,而可推漆,春彬拓谱,各司其职。
觅人才,老林首先看这人能不能静下心,而后是人品与技术。徽州
大漆原本也是一项濒于没落的传统手工艺,老林却钟情于其既古朴又华丽的美,可做成砚盒与有墨玉之称的歙石相匹配。找到甘而可后,两人如钟子期与俞伯牙,惺惺相惜。随老林来到甘而可工作室,他独创地将金箔与矿物颜料结合的技术,如今可以制器具,也可以入家具,不但突破了传统的菠萝漆技术,超越了古人,还让今日以
漆器技术为傲的日本人也自叹弗如。
(以上四张图为:周小林与甘而可合作的漆砂砚)
老林制砚用情至深。文人砚的重要标准是儒雅,老林监制的文人砚关照了现代人崇尚简约清雅的格调,特别强调应物相形,在几道流动的眉纹四周雕上细细的垂柳、嬉戏的野鸭,便似波光粼粼,春水荡漾;一道竖过来的金晕雕以简单的山石,便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不曾参加任何协会,不参与任何评选,自从20年前借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开幕办展后,老林再没有离开过屯溪老街173号。生活的锐度,生命的悲欣,早已统统借助“三百砚斋”里的一方方歙砚,变成了周小林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采访手记
天下徽工 大道至静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周小林虽自己不能动手,但秉持着当年拍“黄山颂”时,和一流人做一流事的豪情,如同一个总导演,负责创意和总体构思,调动各方能工巧匠。他监制的“三百砚斋”,一年只出数方精品;甘而可做一个竹节形的菠萝器盒,一年都未必能做完。严格把控所有的细节,老林制砚追求材料第一,雕工第一,包装第一。三者叠加出来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都是巨大的,这也是“三百砚斋”提升了歙砚在整个当代砚领域中的地位的一个原因。这种突破单一产品、打造整体文化的创作理念,对正在不断需求突破的国内当代工艺美术界,无疑具有借鉴的意义。
老林自言要的不是小名小利,而是千古名。为了这个千古名,他带领着一群徽州人不闻尘世喧嚣地在古镇上守着朴质的工具、家伙,一笔一刀地雕刻着岁月流年。不求传奇,在平淡中牢牢保持着那份对传统的敬畏,这或许正是匠人精神之所在。技术的根本在于道,周小林父子与“三百砚斋”的成就在于他们将被十年浩劫以及商品时代破坏、中断的徽州工艺,重归雅正,带回了正脉。在老林的带领下,一批小蔡永江、小甘而可们亦在成长中。
在“归砚楼”,老林捧出一方方自己心爱的珍藏,历历细述:刘海粟美术馆一展,带去的二百方砚台一购而空。其中包括老林最喜爱的一方对眉子板砚。哪知回到屯溪后,数年间老林遍寻对眉石,却再也无所从觅,直到2000年,周方辗转从上海多伦路寻到了当年的买家,花了数十倍的价格买回了这方珍贵的原石。就此,老林将“三百砚斋”的二楼命名为“归砚楼”,而所有进入“归砚楼”的砚台一方都不出售。那一刻,人砚对视,如披星月之光。
今日,我们总是在哀叹那些即将消失的手工艺,哀叹它的式微,却不深思该如何用当代人的智慧和技术去拯救它。不要只是空喊爱,要去做,那些我们热爱的传统文化和手工艺才不会在我们手中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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