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生漆一道打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72道工序,一次次等待与重复的过程,几乎印证了46年来
宋西平的手艺人轨迹。雕花填彩,螺钿镶嵌,成都
漆艺技法在她的生活里成了常见名词。
她的声音缓慢温和,常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漆艺得慢慢来,急不得。”
文|严青青
图|来自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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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如镜,清如油,扯起钓鱼钩,照见美人头。”
盛夏三伏天,正是漆农上山采漆的最好时机。漆树上割一道口子,生漆顺流而下,收集一起便可以卖给漆艺匠人。
成都漆艺以天然生漆为原料,这门传承自千年前古蜀时期的古老技法,至今仍然在成都平原乃至整个中国焕发着活力。而作为成都漆艺代表性传承人的宋西平,已经在这一门古老的手艺中研习了大半辈子。
隐花菊花纹圆盒
漆艺之间,漆是基础。生漆价格较贵,漆艺匠人从漆农手上购买后,还需要以纱布过滤,加工。
过滤杂质后的生漆表面平滑干净如一面镜子,轻轻挑动漆料呈现弹动状态,因而在手艺人间常有一句话说,“明如镜,清如油,扯起钓鱼钩,照见美人头。”
贴金杯碟
文殊坊宋西平的工作室里,女儿张丹端出一个搪瓷盆,小心翼翼揭开生漆表层的旧报纸,一股微酸味道蔓延开来。
生漆呈乳白色,因氧化快易结痂,用完之后需要尽量阻隔空气。懂漆之人,自是摸清了漆的脾性,然而成为一名漆艺匠人,所要面临的考验却不只是识漆这么简单。
嵌银牡丹团花漆碗
那时宋西平家住成都
漆器厂隔壁,闲来无事常跑去车间看老师傅们雕花填彩,手艺活带来的巨大魅力深深吸引着宋西平的目光。1972年,
漆器厂招工,她顺理成章地成了漆艺学徒。
“进厂第一件事就是磨刀。”市面上没有适用于漆器雕刻的刀具,手艺人自制工具几乎成了人人必备的绝活。师傅陈春和拿来一堆钢锯拉开的刀片,徒弟们领了任务便各自磨刀。
找盘底圆心的老师傅
单是磨刀,宋西平都足足磨了一个月。她渐渐能领会师傅的意思,磨刀既是练就徒弟们制作道具的手艺,更是练就了他们一颗沉得下去的心。
沉下去,才能专注于漆艺之上。进厂短短几年之后,宋西平也顺着师傅的轨迹开始了自己的带徒生涯。而磨刀,也成了她带徒弟的第一步。
张丹展示漆器
古老的技法在一代代传承,她知道,漆艺技法的高低只是手艺人漫长生涯中最浅显的一步。
毕竟,往后的时光还长着呢!
厂里几十年漆艺时光恍然而过,宋西平见证了漆器厂从辉煌急转而下的局面,当时厂内所有的手艺人几乎都同时面临着一个现状——下岗。
此时,机遇来的恰到好处。有人找上宋西平,买走了她制作的三件木盘。她掐指一算,三件木盘的价格两百多元,足足抵上她一月工资。
梅兰竹菊茶碟
尝到了甜头,也恰逢退休年纪,宋西平自是二话不说支起了自己的漆艺作坊。家里后院就是工作场地,她带着一门手艺,还愁日子过不下去吗?
如今六十多岁的宋西平回想起当年的举动,只连连感叹,“那时胆子确实有点大。”但是如果不去搏一把,谁又能说得准往后会是哪般模样。
那个年代倒闭的国营厂子很多,失业的手艺人更多,能一直坚守至今的人,早已把熟练的技艺融入了日常之中。而漆艺带着自己的独有特色,在漫长的制作周期里,多了一分静静守候的意味。
未打磨的木胎
72道工序,不能急一丝一毫。漆艺的胎体多种多样,纸胎、瓷胎、竹胎都是选择之一。胎体只是载体,漆艺要展现的是胎体外在的艺术。
因木与漆本属一体,成都漆艺则选以木胎为主。木工师傅根据设计稿制好的木胎,正如初生婴儿一般,表层看来皱巴巴的。
漆艺师傅的第一步便是揉漆,用生漆直接刷在木胎表面,“让木头吃一次漆”。填满木胎表层缝隙,使胎体变得牢固。
表层光滑的木胎
再将生漆、石膏粉与水按一定比例调制成漆灰,继续填补木胎缝隙。正如刮墙灰一般,一次次重复着刮,直到胎体平整。
文殊院的工作室里,少不了的便是阴干房。红砖堆砌,砂砾铺底,保证室内温度、湿度都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区间内。
复古图案彩绘
冬季天冷,木胎上漆之后常常需要一个缓慢晾干的过程。每一次上漆、揉漆灰之后,都需要将木器放进阴干房内,等待木胎整体晾干,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水磨木胎。
配合不同型号的砂纸,在水中一次次将木胎打磨光滑。如此之后,漆胎便“出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