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庆阳
晋·戴逵 《剡山图》卷(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东晋著名 雕塑家、 画家戴逵,字安道,谯郡铚县(今安徽)人,后徙居会稽剡县(今浙江嵊县),一度与儿子戴勃、戴颙 隐居乌程县(今浙江湖州),所隐居的那座山至今仍被称为“戴山”。明徐献忠《吴兴掌故集》有记:“戴山,乌程东北十八里。谯郡戴颙游居三吴,衣冠之士与之游者,随其所至,即筑室居之。太守张邵素与之善,为筑于此,因名焉。颜鲁公《题杼山癸亭得暮字》‘傍瞻戴颙路’,盖指此山也……”戴逵出身士族,终身不仕,多才多艺,工人物、山水、花鸟,擅长雕刻及铸造 佛像,“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瑟,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
时人称戴逵“词美书精,器度巧绝”“幼有巧思,聪悟博学”。他自小便接受各类良好的教育,早年师从名儒范宣学习子史经文,《世说新语·巧艺》记载:“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抄书亦抄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可知,戴逵处处以范宣为师,勤学好问,因而得到范宣的器重。然范宣却对戴逵闲暇之时的习书作画不甚满意,戴逵不争不论,而是通过自身的修养和努力,依照东汉张衡《南都赋》文义而 绘画一幅,所画的《南都赋图》表现出高超的技艺,具有巨大的艺术感染力,深深影响并改变了老师对绘画的看法。使范宣由此开始重视绘画,认同了绘画这一“礼、乐、射、御、书、数”之外的技艺。
戴逵巧思,在佛像绘制和雕塑方面的造诣非同一般。《世说新语》称:“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所谓“行像”是指佛教的一种宗教仪式,把佛像放在车上巡行。据说,戴逵的一幅菩萨像在唐朝仍然流传广泛。其在南京瓦官寺用所创的干漆夹纻塑造的佛像和顾恺之的《维摩诘示疾图》壁画,以及狮子国(今斯里兰卡)所赠玉佛像,共称“瓦官寺三绝”。戴逵是一个善于独立思考,有着自觉创新意识和非凡创造力的艺术家。他认为汉魏以来的佛像“古制朴拙,至于开敬,不足动心”,于是他曾在塑造高达六丈无量寿佛木像过程中,“乃潜坐帷中,密听众论。所听褒贬,辄加详研,积思三年,刻像乃成。”后佛像迎往山阴灵宝寺,这尊超越前人而具有鲜明民族风格的佛像,因其有了审美的感动力和“动心”的艺术特质,令前来瞻仰礼拜的信徒怦然心动。宋米芾曾藏有戴逵画的观音像,并称赞他开创了佛像雕塑的妆銮之术,其《画史》记:“戴逵观音在余家,天男相,无髭,皆贴金。家山乃逵故宅,其女舍宅为寺,寺僧传得其相,天男端静。举世所睹观音作天女相,皆不及也。”可见米芾对戴逵的推崇。戴逵在佛像上的创新,进一步开拓了中国雕塑的艺术内涵和表现形式,从而也推动了佛教在中国的进一步兴盛。戴逵与其次子戴颙创制了“二戴像制”,将印度的梵像样式改造成越来越具有中国化的风格,开启了后来曹仲达、张僧繇造像人物的画风。金维诺先生评价戴逵是“佛像雕塑艺术中国化过程中,做出了贡献的代表人物”,其雕塑作品是“杰出的中国式佛像的代表”。
正因为戴逵在雕塑艺术方面的成就及影响甚大,其后世论著多重其雕塑,以至掩盖了他的画名。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戴逵)为童儿时,以白瓦屑、鸡卵汁和溲作小碑子,为郑玄碑”,“其画古人山水极妙。十余岁时,于瓦官寺中画。王长史见之云:‘此儿非独能画,终享大名,吾恨不得见其盛时’。”可知戴逵很小就能以绘画见长,且得到东晋司徒左长史王濛的褒奖。戴逵在绘画上也是很有成就与地位的,南朝齐梁时期画家、绘画理论家谢赫高度评价了戴逵在人物画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情韵连绵,风趣巧拨,善图圣贤,百工所范,荀卫以后实为领袖。”从文献记载来看,戴逵的画作主要以山水画和人物画为主,唐张彦远称:“其画古人、山水极妙。”王伯敏先生认为戴逵在山水画开创时期“还是一个先驱者”。
《世说新语·栖逸》记:“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戴逵的哥哥戴逯承认自己忍受不了隐居的清苦,也反衬出戴逵对隐居闲游的热衷。戴逵不求名达,不愿屈节于权贵,这与魏晋时期名士们清高傲世,以隐遁不仕为上的风气有关。戴逵不仕,并非看不惯现状而遁世,而是受道家影响,崇尚无为,超然物外。他的隐居并非离群而独居,还是与名士们频繁往来,谈玄论道,如《世说新语》中有篇关于王子猷雪夜访戴逵兴尽而返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
戴逵之子戴勃、戴颙皆有父风,秉性高洁,秉承父业,在艺术上有所成。《宋书·戴颙传》记:“颙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五部,颙十五部。颙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可知戴勃兄弟二人自幼随父学琴,在音乐艺术上有很高的造诣。戴勃“善鼓琴,工书画”,尤以山水画出名。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戴勃》条下称戴勃山水画作品有《九州名山图》《风云水月图》,并记载:“孙畅之云:‘山水胜顾(恺之)’。”孙畅之所言东晋画家顾恺之在山水画方面尚不及戴勃,虽有过誉之嫌,但也足以证明戴勃山水画的精妙。戴颙,字仲若,自幼随父学绘制佛像,他创作的佛像画在继承父亲技艺的基础上又有提高。在《宋书》《南史》上皆有记载,《宋书·戴颙传》称其“述庄周大旨。著《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可见戴颙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及他在学术上的成就。
戴逵父子三人都是晋宋时期著名的画家、雕塑家、音乐家,皆隐居不仕有高名,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称:“一门隐遁,高风振于晋、宋。” |